买瓜记

　　蝉鸣撕扯着七月流火，我攥着皱巴巴的二十块钱站在三轮车旁。瓜贩掀开草帘，墨绿条纹的西瓜挨挨挤挤，像一群腆着肚皮的胖娃娃。

　　"八毛一斤。"他抹了把汗，脖子上金链子晃得人眼晕。我蹲下身敲了敲，最边上的西瓜发出闷闷的响声。"这个保熟吗？"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显得我是个买瓜的新手。

　　瓜贩突然笑了，黝黑的脸上漾起褶子："妹子，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他转身从车底拖出个布袋，解开时飘出泥土腥气，"这是早上现摘的，你尝尝？"

　　我盯着他缺了半截的小指愣神。他讪讪收回手，布袋里滚出个拳头大的西瓜，青皮上还沾着露水。"自家地里长的，不要钱。"他说着把瓜塞进我网兜，金链子滑进汗湿的衣领。

　　傍晚切开那小瓜，瓤是粉白的，籽粒稀疏地嵌在软塌塌的瓜肉里。妻子尝了一口就皱起眉："这哪是西瓜，分明是冬瓜和黄瓜的私生子。"

　　第二天经过菜市场，那个瓜贩还在。我故意绕到他摊前，他正给老太太挑瓜，缺了半截的手指在瓜皮上轻轻叩击。"您听，这声儿跟敲木鱼似的，准保熟透。"老太太乐呵呵付了钱，他弯腰装袋时，我看见他后颈纹着青色的骷髅头。

　　"昨天的瓜..."我话没说完，他突然压低声音："妹子别声张，那批歪瓜是给工地送的。"他掀开三轮车暗格，露出底下整整齐齐码着的墨绿西瓜，"这些才是正经货，一块二一斤。"

　　我摸着兜里准备好的零钱，突然想起昨晚开的瓜，最后假装接了个电话，离开了瓜贩。稍走远后，再回头时，我看到夕阳把瓜贩的影子拉得老长，金链子在影子里泛着冷光，像条盘踞在瓜堆里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