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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灵感和梦境一样不可靠

阅读:1437 次 作者: 来源:北京青年报 发布日期:2018-09-20 16:46:59
基本介绍:

  马拉,1978年生人,中国作协会员,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在《人民文学》《收获》《十月》《上海文学》等文学期刊上发表大量作品,入选国内多种重要选本。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思南》《金芝》《东柯三录》《余零图残卷》《未完成的肖像》,中短篇小说集《生与十二月》,诗集《安静的先生》。

  1你现在是专职写作吗?你现在写作状态如何?

  我把自己称为职业作家。幸亏我写小说,还能活下去。我的诗人朋友告诉我,如果你是个诗人,想做个职业诗人,那么你得有特异功能,仅靠呼吸就能活下去。我写作环境挺好,相当知足。家人没给我什么压力,能让我任性地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在这儿我要向我的妻子致谢,她理解并支持了我。多半情况下我在上午写作,至于阅读,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没什么爱好,如果不干活儿,我可能会和朋友们喝酒聊天儿。

  (问:最近在忙些什么?最近的写作规划/目标? )

  忙是说不上了。自从辞职之后,我的时间相对宽松,终于可以自己做主了。我的日常生活非常单调,读书、写作、做饭带孩子。当然,在学校的时间除外。上半年刚写完一个长篇,这段时间脑子比较空,读了点书,没怎么写东西。目标倒也有,不知道能不能实现。我想写个长点的长篇,30万字左右的。虽然字数不能作为作品好坏的标准,但既然是长篇,我还是希望能有大些的体量。

  2最初是怎样对写作产生兴趣的?

  这个说来有趣了,我写作是因为我姐姐,她是个早熟的文艺青年。我一直想不明白,在那么封闭的环境里,我姐姐怎么会想到写作。因为她,我对阅读写作有了兴趣,这一晃就快三十年了。如果从发表作品算起,我写二十五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记得没错的话,我读到的最早的当代文学作品来自一套叫《新时期争鸣作品选》的丛书。那会儿我在念小学。初中时我读了几本大学中文专业课外读本,大致浏览了现代文学的代表作品。这些阅读当然非常粗陋,我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我可怜的文学启蒙。我们这代作家,接受的精神资源非常相似,只是时间上略有先后而已。

  3小说家徐东在《70后被忽略的十名作家》中用“有实力,有想法,需要更漫长的文学路才能真正大器”来评价你。你自己怎么看这个评价?

  其实我觉得我算是个幸运儿,虽然没什么名声,写作之路也没遭什么罪,“忽略”之类聊备一说。据说中国99%的作家都觉得自己被低估了,我倒没觉得那么委屈,我觉得至少98%是被高估了吧。至于大器,那得看多大的器,我永远做不了我想要的那么大。

  4你怎么看“70后作家”这个标签?你如何定位和评价自己的创作风格?

  无所谓吧。这种东西没什么好在意的,不过是便于归类。前几天和朋友们聊天,还聊到80后。当下比较受好评的几位80后,比如王威廉、孙频、双雪涛,他们都没赶上80后那波热潮,时间把他们留下了,这就很好。就风格而言,我可能属于荒诞现实主义的路数,我喜欢生活的荒诞,这种荒诞非常迷人。我不喜欢照相写实主义,我觉得那太蠢了,没有幽默感和智商。

  5你的创作风格是怎样形成的?谁是你写作上的榜样?

  关于“风格”,略萨说过一句有趣的话,“风格正确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效力。”我写作风格的形成当然和我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和我的所思所想有关。比如说,我对苦难并无多大敬意,也不认为苦难乃是人生必要。自然,我对书写苦难就没有什么兴趣。我热爱简洁、优雅和准确,这些都会反映到我的小说里。我喜欢过的作家非常多,古今中外一大堆。有些是以前不喜欢,但现在喜欢了,有些正相反。我理想中的作家是那种源头性的作家,自他以后,所有的写作者都受到他的恩泽,比如汉语中的李白、苏轼、曹雪芹。我不太愿意说谁是我的榜样,他们的伟大不应该成为我的负担或压力。

  6迄今为止你自己最为满意/得意的作品是哪一部?写作遇到瓶颈时通常会怎样处理?

  这真是一个让人为难的问题,就像你问我更喜欢女儿还是儿子一样。硬要回答的话,我选《余零图残卷》,这是我新近发表的长篇,完成度相对比较高。熟悉我的朋友认为我小说语言不错,构思精巧,在格局上稍显狭窄。表扬我的话,我照单全收;批评我要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这几年,我确实发现我写作的格局离大师有距离,心里还没有容下全人类,没有超越性的价值。我要尽快把它建立起来。写作遇到问题,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继续写下去,别无他途。

  7你的创作灵感通常来源于?

  作为一个职业作家,我不相信灵感,更相信思考和耐心。灵感可以让你的工作变得轻松快活,但不能持久。我们常常会有一种错觉,以为曾经梦到过美妙的诗句或者故事,并且为忘了它感到深深的懊恼。事实上,它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我无数次梦到“好故事”,有几次在迷迷糊糊中记录了下来。等我醒来,结合记录,回忆故事,我发现它们在逻辑上有问题,构思也没那么好,梦境把它夸张了。当然,我承认在梦中有过好诗句,我也根据梦境中的故事写过一个小说。仅仅只有一个。灵感和梦境一样不可靠,只有踏实地工作才是让人安心的。

  8你认为评价一部小说好坏的标准有哪些?你比较偏爱哪些类型的小说?

  小说最低限度的好大约是语言,最高限度的好可能是价值观。一个能够输出价值观的作家,无论如何都是伟大的。我们会说有的小说重要,但并不可亲,比如《1984》《蝇王》。有些小说可能没那么重要,但文学上让人喜欢,比如博尔赫斯、卡尔维诺的大部分作品。就个人趣味而言,我喜欢奈保尔、库切、麦克尤恩这类作家,精致又深刻。但我也无法掩饰对略萨的热爱,他的庞杂和开阔,让我相信这个世界需要一些大块头的作家。

  9你从同行那里获得的最好建议是什么?

  不要太谦虚,不要让人觉得你是个蠢货。

  10 你曾在采访里说过“几天不读书,就有些心慌”“不阅读的作家是不值得信任的”,你有怎样的阅读习惯和阅读方法?

  35岁前,我读的几乎全是文学和哲学,主要恶补了外国文学。这个没办法,因为环境的原因,进大学之前,我读到的外国文学相当少,更不要说什么经典文学谱系。年轻时书读得杂,各种风格的书都翻了一下。读了点书之后,才慢慢理解为什么要读经典。不光是因为作品好,最重要的是省时间,少走弯路。有了相当的阅读量后,建议读几个作家的全集。通过读全集,能够更清晰地理解作家的写作是如何展开的。这就不仅仅是阅读了,近乎于作家研究。这项工作非常重要,能让你进入写作的细部。这几年我读历史读得比较多,还有一些杂书,对作家来说,好的历史观和视野也相当重要。

  11 重读次数最多的作家作品?最近在读什么书?

  科塔萨尔的《万火归一》我经常拿起来翻翻,我喜欢他轻盈迷人的分寸感。还有阿米亥的诗,他肯定是我阅读次数最多的诗人。前几天刚刚读完《人类简史》,它回答了一些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很多观点和我的思考不谋而合,好像那本书是我写的一样。

  12父母对你的性格、人生观、价值观有怎样的重要影响?

  我父母和无数中国农民一样,节俭、勤勉、朴实,同时又笨拙而自负。我尊敬,却难以和他们有情感交流。他们因为贫穷而高度敏感,拙于交际和表达。他们那一代人普遍活得很累,这让我难过。我绝对不要像他们一样生活。他们耗尽了他们的心力物力供三个孩子读书,培养出的却是和他们的价值观差异甚大的一代。我相信我的父母应该感到满意,我们现在的状态似乎正是他们期待的。我却经常感到羞愧,像是做了叛徒。

  13有哪些令你印象深刻的童年经历?

  一个乡下孩子,和山间的鸟雀没什么区别,野生野长,实在没有多少值得记忆的故事。仅有一次,我下水摘莲蓬,那会儿我刚学会游泳,游不远,也缺乏水里的经验。在离湖边三四米的地方,我觉得我永远游不到岸边了,我会死在那里。我能看到天,那么蓝。看到岸,那么近。看到岸上剥莲蓬吃的小伙伴,他们笑嘻嘻的。我拼命挣扎,忘记了呼叫,那种绝望,我永生难忘。当我终于抓到湖边的水草,爬上堤岸,看到不远处的稻田,简直要哭了。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生命如此重要,死亡可以离我那么近。

  14故乡对你有怎样的重要影响?除了故乡,你还对哪座城市有深厚感情?

  最大的影响可能是它的名字:走马村。我小说里经常用到“走马镇”这个地名,算是怀念,我还偷偷把它的行政级别给提了一级。自从顺丰把它推平建机场后,我不想去回忆它,毕竟还是伤感。除了故乡,我最喜欢中山,因为我的家人都在那里。

  15你觉得人性中最宝贵的品质是什么?

  懂得爱别人,爱自己。

  16喜欢与什么样的人交朋友?与朋友交往中有哪些趣事?

  单纯一些的,最好能喝点酒。我不喜欢复杂的人际,也干不来那活儿。我和朋友在一起主要是聊天喝酒,有趣的事几乎都发生在酒后,多半都是糗事儿,咱们就不说了。虽然四十岁了,我还是很爱谈文学。还好,我的朋友们也很爱谈文学。至少,他们没有在我面前表示反感。

  17你说自己是个“俗人”,这个“俗”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

  对世俗生活的热情。不瞒你说,我喜欢逛菜市场,喜欢那种具体的,热气腾腾的生活。有几次因为懒,网购了食材,我做得索然无味。虽然是我自己选的食材,总觉得不对劲。我能花上两三个小时,只为做一碗红烧肉,看着家人吃得高兴,我就舒服了。俗人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我不认为世上真有不俗的人,这不是俗不俗的问题,只是比重问题。每个人都兼具天使和魔鬼,过于神圣也让人不信任。

  18你是虚度光阴文化品牌联合创始人,你在其中主要负责什么?这算是你写作之外的副业吗?

  那是好几年前了,我们几个朋友想一起做个好玩点的东西,有个地方给大家聚聚,就弄了这个品牌。以前做的内容很杂,活动、文创产品、咖啡、民宿都有,现在这些都不搞了,就剩下餐饮。我那会儿主要负责品牌塑造和营销,也管管团队。此前我没做过商业,没经验,主要靠着朋友支持,还好做得还行。这两年我没管了,要读书。

  19当下比较关注的社会新闻/话题?

  我非常关心税制改革,虽然我是一个自由职业者,税制改革看上去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广东小微企业特别多,我知道这事儿影响太大了。

  20你对世界对人生的态度更倾向于悲观还是乐观?

  我偏向于乐观,深信世界没那么糟糕,事情总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我平时读点儿历史,发现没有人对自己所处的时代是满意的,他们总是满腹牢骚,这很正常,有期望才会有进步。至于人生,我就更乐观了,到目前为止,我一直过着我愿意的生活。这说明我运气大概还不错,它应该能继续好下去。我始终觉得生活没那么复杂,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把它搞复杂了,或者说我们还没想清楚到底想干吗。

  21通常如何排解负能量?比较喜欢的休闲/运动方式?

  一个人呆着默默地熬过去,或者找一帮哥们喝个大酒。我不喜欢运动,也没有任何爱好,属于特别无趣的那种。这个我也感到奇怪,这么无趣的生活我是怎么把它过得津津有味的。对我的宅和不爱运动,我妻子很不满意,我女儿也不满意。我曾经连续三年向我妻子提议,把七到八月设置成家庭运动月,每天去跑跑步,她当然乐意。遗憾的是从未执行过,一天也没有执行过,我算是死了心了,再也没有提过运动的事儿。

  22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我小时候没有梦想,没有人告诉我什么叫作梦想。我只知道吃饱了上学,放学了回家写作业,写完作业就和小伙伴们玩儿,然后吃饭睡觉,周而复始。我妈倒是告诉过我,要读书考出去,做农民太苦了。但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些事儿太远了,无法想象。

  23如果可以进行时间旅行,你最想去什么时代的什么地区?

  我想去宋朝的杭州,宋朝有着精致的物质生活,精神生活也非常饱满。至于杭州,那还要讲原因吗?

  24听说你很喜欢画画,如果要给自己画一幅自画像,你会给画像选择怎样的背景?你可以大概描述一下自画像的画面吗?

  背景必须是大地和天空,它一定得空阔。我会画上一个大光头,笑得张牙舞爪。我想让我女儿、儿子看到我的自画像能笑起来,觉得快乐,而不是伤感。在我前面要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四个盘子,一盘装着香煎三黎,一盘装着烤羊排,另外两盘分别装着姜葱炒蟹和扇贝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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