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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特的韩松:科技时代“聊斋志异”的书写者

阅读:1261 次 作者:姚利芬 来源:中国科普作家协会 发布日期:2019-02-13 08:00:02
基本介绍:

  如果说刘慈欣凭借史诗般的《三体》被誉为“中国的克拉克”,是中国硬科幻小说黄金时代的翘楚,作为软科幻代表的韩松,则承续了威尔斯的流脉。被称为“科幻四天王”之一的韩松以卡夫卡式的阴暗绝望,梦魇般的非理性风格,噩梦的氛围,冷漠的语调,建构出一个极为独特的深邃而丰富的虚构时空作为人类历史文化心理的观照,对人类历史文化深层结构中那些触及的黑暗面进行了极为冷峻的展示,延续了从鲁迅到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先锋作家人性批判的传统。

  韩松于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多次获华语科幻星云奖、中国科幻银河奖。其大部分短篇收录在《宇宙墓碑》中。代表作有中短篇小说集《宇宙墓碑》、长篇小说《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红色海洋》《医院》等。美国《新闻周刊》、科幻评论刊物《轨迹》、英国科幻研究刊物《基地》等,都曾有文章谈论过韩松科幻文学的成就,并给予过高度评价。从2016年至2018年,韩松的“医院三部曲”(《医院》《驱魔》《亡灵》)逐年出版,第二部《驱魔》更是获奖无数。

  然而,从上个世纪80年代末,几经辗转才得以发表处女作《宇宙墓碑》开始,似乎就注定了韩松会是科幻圈的异数。他敏于思而讷于言,阅读、思考和写作是韩松此生最大的乐趣,科幻写作之于他,更多是言说自己的方式,是个体思想和情绪的独舞,发不发表,有没有人看是其次的,以致他的稿件一度不受出版社的青睐,他自己也积攒了上百篇未发表的手稿。而在排除一切怪诞,彻底“祛魅”之后,韩松的小说才能彰显出其真正的意义。

  一

  受日本文学影响较大

  问:能说说您的家庭背景对科幻写作的助益吗?

  韩:我的舅公是川东地下党负责人,解放后是重庆市委组织部长,《红岩》是他主持的集体创作成果。舅公在文革中被打倒,文革后调到北京做北京市组织部长。我和舅公并没有直接的接触,从科幻写作角度来看,直接影响不大。但身边人物的繁复起伏、文革的经历、国家乃至家族的命运在潜移默化中一直影响着我。舅公在文革中被打倒也影响了我们家,由此,我对历史、文革会产生想法,通过作品表现出来。

  问:您的处女作《宇宙墓碑》在1988年投稿《科幻世界》时曾被退回,能谈谈当时的情况吗?

  韩:1988年寄给《科幻世界》,当时的《科学文艺》,一直没有回音,编辑肯定是不喜欢。类似《宇宙墓碑》的科幻小说我写了很多,像《征战》等,都是属于比较怪的,像《第一句话》《天道》《青春的跌宕》发表了。1991年我去成都参加世界科幻协会联谊会,顺手就把《宇宙墓碑》的退稿给了台湾的吕应钟,请他看看,他带回台湾,交给台湾《幻象》杂志,参加了世界华语科幻文艺奖,我没想到能得到大奖,《科幻世界》知道后才重新拿去发表。

  问:最初写《宇宙墓碑》的时候22、23岁,为什么一个春天般的年纪开始关注墓碑?在此之后的创作也一直循着这种气息发展了下去。

  韩: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大概和天生的个人气质有关。在我很小的时候,三五岁的光景,本该去上幼儿园,我当时不情愿去同,趴在幼儿园的栅栏院墙,上面往外面看,感到对世界无穷无尽的悲哀,这个场面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问:能谈谈您的阅读经历吗?

  韩:我读书比较杂,科幻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像美国科幻作家中菲利普·迪克的作品写得不错,至于阿西莫夫,我不喜欢他的文字,他的文字不叫文学。卡夫卡的书是到2010年左右才开始看。除了科幻,我读别的书更多,我比较喜欢日本文学,三岛由纪夫、安部公房、大江健三郎的作品看得多,村上春树流行好久以后才看。英美文学不太好理解,日本还是处在东方文化的思维中。中国的古典文学作品中《聊斋志异》写得很好看。

  问:您怎样看日本科幻文学?

  韩:我很喜欢日本的科幻文学,比国内整体水平要略胜一筹。和他们的想法相似的国内作者不太多。中国模仿欧美,很多还是很传统。日本有自己的想法、奇特、别致、深刻;又擅长向内向里深挖,表达深刻、绵密、细致。日本科幻作家小松左京的《时间的尽头》表述的是哲学层面的东西,气魄其实很宏大。还有一部作品讲述穿越时间、对未来的发展的遥想,又不断回到过去拯救世界,最后发现日本民族的产生是在一个点上,气象很大;日本科幻作家会把宇宙的整体变化与人的细微感情非常好地结合起来。新海诚执导的电影《你的名字》,感觉讲述得很好,写彗星造访后造成的一系列变化。刘慈欣的写作更多的是书写技术性的设想。

  问:日本科幻小说有泛科幻特点,把很多元素融合。

  韩:我不太推崇技术,来用技术把事情说圆,解释清楚,中国更多的是这种东西。中国科幻很多作品书写的类型相对单一、狭隘,想象力没有完全解放出来,题材有限,没有真正解放出来。

  二

  我知道如何去讲述一个好看的故事,但我不愿意那么写

  问:能说说您创作灵感的来源吗?与您的新华社记者职业是否有关系?

  韩:灵感会突袭而至,有其偶然性。《乘客与创造者》的设定是在机舱中,其实是记录我在长途飞行中的所感所思,当时我从北京到欧洲再到巴西,突然想到漫长的飞行会发生什么?很多创作谈不上灵感,属于出版社约稿,应命而作。

  问:您在作品讲述故事的时候常常以散文式的、思维流来推进,情节较为弱化,似乎意不在经营故事的架构,这种写法短篇还好,长篇的话容易失之布局,能谈谈这种写法的考虑吗?

  韩:很多人指出过弱情节化的写作问题。很多作者习惯从情节的营造着手来写,但那种写法让我感觉“别扭”,总感觉有悖初衷。我也可以构造出来“强情节”。像《美女与狩猎指南》就是我强化情节的一个写作尝试,那个故事波折起伏、高潮频出,能吸引人看下去。构织情节我可以做到,但觉得不愉快,不喜欢那种写法。

  问:您的作品时常透露出某种神秘的命定意味,这种神秘、宗教的东西与科幻结合,会有奇特的化学反应,也体现在您的作品中。您对此怎么看?

  韩:科技、科学也有很多没有搞清楚的事情——世界怎么来,人是不是生活在计算机编造的矩阵里,都尚无定论。量子力学的结论与宗教的结论是一致的,并不矛盾:宇宙本身可能就是虚无的,最初产生人类的时候就是空无。量子力学出来后认为宇宙是人意识中存在的,世界是不存在的,科学与此解释是一致的。

  问:您的小说中经常出现像地铁、墓碑、医院等意象,离生和死都很近,除此还有民族国家的书写,接下来还会写哪些主题?

  韩:“医院三部曲”写完后,还有天文、月球、火星等传统题材。至于我作品中的火车和地铁的书写国外也有先例,不算特别。

  问:您曾说过每一部科幻小说都可以拍成电影,但并不是每一部科幻小说都容易通过电影表现,您对此怎么看?您的作品是否有影视改编的意向?

  韩:《红色海洋》目前由影视公司在推进改编。我认为每一部科幻小说都可以通过电影来表现。小说文本情节强的未必好拍,弱情节的未必不好拍。比如特德·姜的《你一生的故事》,小说在讲语言学,后来拍成科幻大片《降临》。美国科幻作家菲利普·迪克的很多小说看上去你会觉得没法拍,都是呓语,但他是被拍成电影最多的科幻小说作者。反而是看上去很好拍的,例如阿西莫夫的作品,每一部看上去都很经典,情节也够强,但被拍出来的很少。理论上每一篇科幻小说都能拍成电影,其中影响因素很多,比如编剧对科幻的理解、改编演绎的能力等。

  问:您怎样看电影《流浪地球》?

  韩:这终于是一部中国人自己的真正的科幻电影,很成功。它不再肤浅、幼稚,而是厚重、老练,有史诗感,总体上无可挑剔。虽然我之前也觉得应该如此,因为属于中国电影人的时间到了,但电影还是超出我的预期。

  问:您的文笔被评论界誉为“饱满多汁”“中国科幻作家中文笔最好的作家”,您怎样看现在中国科幻作家的文笔?

  韩:以科幻为借口开脱可以不讲究语言技巧,我认为是不对的,中国科幻作家的文笔普遍需要提高。现在的作品主要是以语言形式来表现的,所以作家对语言还是要有一定的讲究。科幻以文学形式表现,从文学的标杆、语言的标杆来讲,国内科幻作者包括我自己差距都很大,有意识地提升文笔能力,科幻才能让社会各方面更加认同。

  问:刘慈欣特别欣赏平板、玻璃式的语言,去除语言的魅惑。您对此怎么看?

  韩:大刘谦虚,他的文学水平实际很高,大家也有目共睹,语言流畅、精炼、有味道,符合文学的审美和表达,这也是俄罗斯文学营养在他作品中折射。至于阿西莫夫、海因莱因、克拉克的作品,读者首先关注的不是语言而是想法,这是科幻的核心,否则科幻就失去了魅力。科幻最重要的不是语言,但语言也需要润色,提升表现力。

  大刘的创作理念会影响很多人,包括正向和负向的影响,一方面推动更多人向科幻本身的审美标准接近,很多人在模仿《三体》,包括其中塑造的人物。另一方面大刘的创作实践和他的说法不相吻合。包括我之前提到的“不写少儿科幻”也不吻合。刘慈欣的科幻总体还是文学,这是他的作品在主流文学领域得到认可的原因。

  问:刘慈欣曾说你的作品特别容易突破时间限制,更容易得到主流文学认可。《独唱者》放到主流文学一点也不逊色。

  韩:不太像科幻,不会被科幻圈接受。

  三

  有些创作者在模仿大刘,也有人在坚持自己的创作

  问:您在上个世纪90年代曾说“拒绝为少儿写作科幻”,当时是基于怎么样的考虑?

  韩:当时的环境使然,也有矫枉过正的意思,但是从创作实践看,我自己写了很多少儿科幻,《火星照耀美国》也是少儿科幻,是一部小孩的成长历史。《红色海洋》中很多以儿童视角写。我还专门出过一本少儿科幻选集,由海天出版社出版。少儿科幻现在发展得比较专业,超出肤浅、简单的结构,形成了与成人科幻鼎力的格局。 总体来说,目前写作少儿科幻的作家比较少,大家都奋力想写出《三体》那样的作品,实际上不是人人都能达到。

  问:您主编了几部科幻作品集和年选,怎样看待目前80后、90后作家的科幻写作?

  韩:80后作家中陈楸帆、飞氘、夏笳写得都很好;90后作家更不受拘束,放得开,他们的作品质量远远超出我们同龄时创作的质量。

  问:喜欢什么样的科幻电影?

  韩:和大家一样,《星际穿越》《降临》《普罗米休斯》《地心引力》《黑客帝国》等。

  问:有什么新的创作计划呢?

  韩:我手上有很多,但不想出这么频繁。有人说一生写一本就够了,可是已经有很多了,没有办法。我的读者比较小众,现在已经很多了,出版社也有压力,有市场的考虑。《地铁》刚开始也是出不了,因为市场原因,他们希望还是情节集中点儿的更好。现在出版社说不完全考虑销量,书写得挺好的,愿意出。

  问:京东评科幻,《驱魔》曾获第二届京东文学奖,《再生砖》也曾榜上有名,评论者、读者也是一致评论较佳。您最喜欢自己哪部作品?

  韩:《再生砖》也可以,一些很短的小短篇比较喜欢,像《长城》《乘客与创造者》都很喜欢。

  问:您的作品有很多悲观迷离情绪的表达,您是一个悲观还是乐观的人?

  韩:整体乐观。之所以有悲观的意绪是感觉到人性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有自我毁灭的可能性,周围环境中某些东西没有根本的改善,没有因为物质生活的提升变得更加快乐,更何况有些人物质生活也没有明显改善,所以有时会处于一种纠结的境地。但是总的来看,不发生大的战争、天灾,人类是在进步中前行,生存状况比以前好多了。工作、思想、移动的自由度都在提高,写的书经常可以出版。身为科幻作者,唯有保持乐观的态度才能继续写下去,没有乐观态度就会变得非常悲观,不再写作。

  问:您对当下科幻产业什么态度?有人说黄金时代到了,也有人说是起步阶段。

  韩:很乐观,好的科幻电影是迟早的事情,会比小说滞后一些年。美国也是这样,以《星球大战》为标志,科幻电影才进入黄金时代,得等从小受科幻熏陶的小孩成长起来成为电影导演。中国需要的时间可能更短,张艺谋、冯小刚属于上一代导演,不是看科幻小说长大的,更多的是农业文明的痕迹和影子。

  美国也难说有科幻产业,他们不止科幻电影,其他电影也发达。魔幻、玄幻等发展都不错,这是电影产业带来的结果,而科幻不过是好莱坞现象的一部分。对于科幻产业的提法我持保留态度,相关的形态、规模、每年的产值、利润、从业人员等基本要素都没有人描述出来,在这些要素出来之前不能说这个产业真实存在。中国还谈不上提科幻产业,只是发展苗头比较好。

  问:最近两年纸质的、电子的科幻杂志纷纷涌现,是发展科普科幻创作的好势头。对于中国科幻的发展,作为作家,您希望政府、社会做些什么?

  韩:希望政府出资支持民间的科幻活动,雨果奖、星云奖单独办不了,政府、企业要支持;好的作品可能不多,但也需要政府支持;星云奖如果不是和新华社合作,早就撑不下去了,有一年办科幻奖就是我们自掏腰包。想发展科幻得让作者match看到希望,写科幻展示自己,实现自己,这需要政府持续的支持和主导。

  政府可以办科幻大奖,但要与目前有的民间科幻奖项错位。办奖项活动不是为了奖励某部作品,而是营造好的气氛和平台,促进创作力、想象力的发挥。引导培养人们以科幻思维看待社会发展,想象未来,未来有多种可能,不能因为想得不对就怎样。这将对整个社会经济、科技创作会产生较大的影响。

  问:中国科幻作家整体人数少、群体小,对国内科幻作家有什么建议?

  韩:要敢于自我超越,坚守自我。不用担心,有些年轻作者在模仿大刘,也有人在坚持自己的创作。

  采访者简介

  姚利芬,博士,中国科普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科普创作》执行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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